#腓腓
猛然一道驚雷劈落,氣勢十足,準頭全無,歪歪扭扭的直往火房門邊招呼。
那道雷劈壞了一棵矮樹,奇形怪狀,素日也無人多瞧一眼,倒也無妨。
還炸飛了一隻狐狸,紅毛老狐狸,還長個肉乎乎的胖屁股。
方生淋著傾盆大雨,也不伸手去揩雨珠子。
直著腰桿,任由餓風掏去他渾身的暖,掏心掏肺的冷。
這次方生沒笑,嘴唇皮子連掀也不掀,他抿著嘴,眼光直釘著狐狸。
狐狸倒笑了,在那道驚雷劈落之前,回眸一笑,嘬著大板牙的老狐狸,笑得妖嬈嫵媚。
然後回頭,被一道狠雷劈得皮焦肉爛,面目全非。
方生慢慢的笑了,一貫的笑容,春風雨露般醉人。
雨水在他臉上泗流,留下一道道欲去還留的水漬。
雨勢來得狠戾,兜頭淋下,連一絲喘息的空間也無。
玉玨慢慢踩著步子,踏進這場雨裡。
玉玨看了一眼狐狸,波瀾不驚,『我就知道……』他吶吶說著,眼睛迎著雨勢,毫不畏懼地看向方生。
『你……』玉玨從齒縫裡蹦出字,目光如炬地直盯著方生,『我知道我殺不了你,我不會去送死……』
方生聞言,不動如山,目光直釘著狐狸。
『賤人……』玉玨淺淺笑著,笑到眼淚都從眼眶裡流出來。『坦白說……我真不知道笑哥哥為什麼要下山……』
玉玨含著哭腔,『我告訴過他了,笑哥哥你下山會死呀會死呀!他還是不聽……』
『你說他為什麼要下山……』
雨勢轉大,玉玨的嗚咽聲在風裡已經聽不準,呼嘯的風聲一刀刀刮在身上,也刮在心上。
『你說他為什麼要下山……』玉玨幾乎是咆哮,撕心裂肺的咆哮,濕淋淋的衣服裱在身上,像女鬼不甘心的糾纏。
方生一句話也不回,像在地上扎了根。
『笑哥哥不需要我……所以我不會帶他回去。』玉玨說道,看了狐狸最後一眼,繾綣難捨,『自此之後一概無干係。』
方生淋著雨,立地成佛。
『唐笑,你要走就走……黃泉路上莫回頭……』玉玨吼出最後一聲,聲聲入耳,『唐笑……』
方生立定腳跟,頂著這傾盆大雨,動都沒動過。
生生只覺得害怕……
怕聽到耳邊的嚼話聲,呢呢喃喃,自言自語,念經咒似的沒完。
他側耳聽聽房裡動靜,連人聲也無,昨日……興許是耳朵出了毛病吧?
見房裡無動靜,他才緩緩睜開眼,緩過氣來。
他擰著眉頭,即便耳邊無人嚼舌,可昨日自己的腹裡可確確實實發出了聲音。
他不自主打了個哆嗩,莫名地全身發寒。
先前那相士的話猛然撞上心頭,『姑娘,你命舛,過不了明年中秋了。』
生生挨著被褥,想哭,可流不出眼淚。
嘴裡不住發酸,舌根苦苦的。
大限有終,死不足恨的大氣派他學不來。
只想活著,即使卑微下賤也想活著。
他不過想看著每天日出日落,看著那暖烘烘的人間煙火,為何……
生生細細碎碎的啜泣著,雨淚沾襟,哀不自勝。
他只是有點累了,有點乏了,哭過就會好的。
淚珠登時一粒一粒的落,生生直攅著拳頭,指尖全陷進肉裡。
就一次,就這一次,只要讓他哭過這一次,明天起,他又是那個聶生生。
生生猛然抬起頭,剛張著嘴要說話,玉玨就嘻嘻笑著,塞了一隻白尾巴的小狸進生生懷裡。 玉玨笑著說,『這小東西和小姐最是般配,小姐看著喜歡就養下吧!』 生生吶吶地,不知所措,才想著要張嘴說些什麼。 玉玨嘻嘻笑著,『姑娘人生多險,以後多保重……』 玉玨意味深長地看了眼,『好自為之呀!』 生生聽得不甚明白,想著要問,又怕自己腹裡出聲音,只得抿緊牙關,什麼也不說。 玉玨嘻嘻笑著退下了,生生看得有些莫名,那小丫頭到底在賣什麼關子。 生生抱著那隻白色小狸,驟然一道暖流湧上心頭,頓時就忘卻這些日子以來的苦痛。 小狸抬起濕淋淋的黑眼睛,含情默默瞅著生生。 生生頓時啞然失笑,『你這小東西怎麼長得如此多情……』 說完話生生就喜了,肚子裡再也無聲音應和。 說不準是隻吉獸呢! 生生登時臉上就直冒花,從來就是這樣,每回都逢凶化吉,他甜笑了下。 生生撩了撩小狸白色毛皮,軟怯怯地直讓人心口開花。 小狸團在生生懷裡,暖暖地縮了縮頭。 生生看了覺得致趣可愛,『小東西的長相真是機伶。』 他摸著小狸的白絨毛,燦笑盈盈,好似人間再也無苦痛。 又北四十裏曰霍山,其木多榖。有獸焉,其狀如貍而白尾有鬣,名曰腓腓,養之可以已憂。 有点象狸,白色的尾巴。养之可以解忧愁。《山海经(中山经)》有载。
玉玨嘻嘻笑著,貿然地打開房門,『有道是玉容寂寞淚闌干,梨花一枝春帶雨。嘖,美人就是美人,連哭著小臉蛋兒都那麼精緻。』
留言列表